尚德宣家院子裏廚房門口，系了一個瓦數低的白熾燈，就像麻桿火一樣，只有一點微弱的亮光。

一大家人圍著一張小木桌在吃飯。

“哎喲，金航大爺來了，來來來，來得早不如來得巧，快添雙筷子，就吃點隨茶淡飯。”

尚金航一眼看過去，果然是隨茶淡飯：一大家子六口人，三個菜，每人手裏拿了一個死面饃，端著一碗米茶。

尚金航皺了皺眉頭：“我不是來吃飯的，我是來跟你們兩口子說件事。”

尚德宣紅著臉使勁咬了一口饃。

尚金航說：“前些日子，德宣半夜去幫人家挑水。我沒有說出來。今兒個，德宣又去幫曾照翠那個小寡婦摘了一大背簍棉桃，這滿村的人都看到了，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們，這小寡婦名聲不好，人家胡家莊民兵連長都嫌棄她，知道她不是好東西，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鰥夫都嫌棄她，德宣，你可不要糊塗，你還是一個童男子呢，怎麽能要一個寡婦？道福，你們兩口子聽好了，別到時候出了事，說我沒提醒你們。”

李淑琴騰地站起：“德宣，你方才幹什麽去了？”

尚德宣：“”

他剛才說去到處轉轉，這一轉，轉到小寡婦田裏去了？

李淑琴一筷子磕過去：“叫你不要接近她，你還去幫忙？”

尚德宣用手擋了一下，說：“我看到了，還能不幫忙？況且，那麽重，她怎麽背得動？”

李淑琴破口大罵：“你個死砍腦殼的！人家重不重有你什麽相幹？嫌重了，她不曉得少摘一點，不曉得多跑幾趟？”

尚德宣不再說話，默默咬著饃。

尚金航勸道：“實際上，也不能全怪德宣這孩子，都是那小寡婦慣會裝弱，不就是高嶺上嗎，人家都能去，她為什麽不能去？”

尚德宣擡起頭，說：“金航大爺明明知道曾照翠家裏沒勞力，那以前都是那些五保戶的地，為什麽半路調換給曾照翠呢？”

一個這麽老實憨厚的人也會指責我一個堂堂的隊長，都是那小寡婦迷的。

尚金航氣得指著尚德宣：“我看你是被那小寡婦迷得失了心竅。”又看著李淑琴和尚道福兩口子，說：“好好管教他，別到時候娶個快當他媽的人回來。人家不要的破鞋，你們當祖宗似地娶回來供著。”

說著，又氣沖沖地甩手而去。

尚道福上去就是一巴掌，打得尚德宣眼冒金星，尚德宣的鼻血唰地流了出來。

尚道福唾沫噴到尚德宣的臉上：“你個不成器的東西！”

李淑琴一見兒子流了血，又有些心疼，連忙一把扯住尚道福：“你下手也沒個輕重。”

說著，幾下子將尚道福推搡了開去，坐在尚德宣的旁邊，溫言溫語勸道：“德宣啊，你三姨給你謀了個姑娘，聽說還不錯，明天就去三姨的村子裏相親。”

見大家已經說開了，尚德宣索性破罐子破摔，他腦袋一偏，倔強道：“我不去。如果你們不讓我娶曾照翠，我就出家當和尚去。”

“什麽？”李淑琴一下子氣得血噴心，她一把抓住尚德宣的頭發，使勁搖晃著：“你個死砍腦殼的！你是要氣死我啊。”

尚德宣任憑他搖晃，就是不松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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